溫馨提示

深夜看書請開啟夜間模式,閱讀體驗更好哦~

暮雲重(二)

26

-

“這。”

嚴正禦有些猶豫。

“殿,咳,寺正,屍體昨日已轉交給刑部,這是看不了了。”

李恣歡見好就收:“隻看凶器也可。”

畢竟與被懷疑相比,還是保命更為重要。

嚴正禦不悅:“這可是重要證物,怎能隨意給一個女子?”

溫栩安輕抿了口茶:“女子怎麼了,你碰的得,女子便碰不得,你和女子有何區彆?莫非你不是人?”

嚴正禦被嗆住,一時語塞。

溫栩安瞥一眼正跪不起的李恣歡,隨意道:“若是證物出了什麼事,拿她一隻手賠便是了。”

李恣歡嘴角一抽,隻覺一股涼意順著指尖蔓延上自己全身,她嚥了口唾沫,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右手背到了身後。

溫栩安把話說到這份上,嚴正禦也不好再推辭,偏頭朝小廝吩咐幾句,小廝應聲小跑著離去。

李恣歡將眼前一切納入眼底,垂在身側的一隻手,不自覺地開始摩挲起裙側的布料。

這是她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。

嚴正禦身居大理寺少卿的要職,位列從四品,而照溫栩安所說,他身為大理寺寺正,位列從五品下,按理來說,溫栩安作為嚴正禦的手下,該是對他言聽計從的。

可方纔這一場談話下來,顯而易見,事實並非如此。

若是不看位置與官服,就看嚴正禦一到溫栩安說話時便慫成貓的樣,李恣歡都要以為溫栩安是嚴正禦的上級了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李恣歡又想起方纔嚴正禦脫口而出的那個“殿”字。

殿。

殿下。

莫非溫栩安是皇室的人?

溫栩安。

溫。

而當今皇姓恰好便是溫。

李恣歡估摸著,這個答案多半便是真相了。

可解決了一個問題,隨之便有更多的問題撲麵而來。

一個皇室的人,為何會自降身份親自前來,找她一個良家女子的麻煩。

若單純隻是想找個人頂鍋,天牢中那麼多罪無可恕的罪犯,無論隨便頂哪個上去,那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。

為何一定是自己。

“大人。”

匆匆而來的小廝打斷了李恣歡的思路,好不容易被短暫理清的條條思緒,很快纏在一起打成死結。

李恣歡無奈,隻好暫時將其拋之腦後,將目光投向了進門來的小廝。

小廝手捧一把黑柄短刃,快步來到嚴正禦身邊,恭敬地雙手呈上。

“大人,這便是那把凶器。”

嚴正禦簡單掃過一眼,又望向一旁坐著的溫栩安。

溫栩安仍靜靜品著茶,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,彷彿現在堂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。

嚴正禦見他冇什麼意見,才抬顎示意小廝將這把短刃送給李恣歡。

漆黑刃柄被光線鋪上一層粼粼波紋,鋒利的刀芒泛著寒光,在李恣歡手中散發著獨屬於它的寒涼。

李恣歡細細撫過柄身,又將手指移上薄刃的一側。

刀刃上染著的涔涔寒意,順著相連的指尖湧上李恣歡心頭,隨之而來的,還有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。

暮色四合,銀索紛紛。

幾聲鴰啼在木林間悠盪往返,趁著朦朧視線的細雨,為這個黑夜增添幾分陰森。

阿爾瓚唇上留著兩撇八字鬍鬚,身著異國服飾,提一盞幽燈在深林間穿梭,腳步匆匆。

走過十步間,阿爾瓚頻頻回首已不下五次,其麵色倉皇,任由細雨灑落肩頭,為他添上幾毫負重。

又奔走幾步,當阿爾瓚再次回首。

“唰——”

一道寒光自不知名的方位而來,風馳電掣般從阿爾瓚眼前閃過,一瞬間,他好似看清了那道寒光折射下,他驚恐到失去控製的麵龐。

“砰。”

提燈脫手墜於潮濕的土層上,火光在失去琉璃庇護的燈芯中,悠忽撲騰幾下,很快隨著不斷撫摸地麵的濛濛細雨脫殼而出,不見蹤影。

阿爾瓚身邊,驀地暗了下來。

“什,什麼人!”

阿爾瓚忙將脊背緊緊貼上了離他最近的一棵樹乾,妄圖通過感受背上傳來的堅實觸感,來獲得安全感。

“你出,出來,我已經看到你了!”

阿爾瓚的聲音越來越大,底氣卻越來越不足,因為他的尾音已經失去了正常的音調。

這時,他身側一處灌木叢中,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阿爾瓚下意識地渾身一抖,背靠樹乾向側邊挪開幾步,欲離那片矮灌木遠一些。

簌簌聲越來越大,矮灌木也晃動得更加明顯。

彷彿裡頭正潛伏著一隻凶狠的猛獸,正找尋著合適的時機,衝出來將它的獵物撕個粉碎。

矮灌木還在晃動。

轟隆轟隆。

一道驚雷而過,帶著冷色,照亮了一瞬這深林間的一角。

隻見一隻野貓從灌木叢中躥出,左右望望,隨後又一次竄冇影了。

阿爾瓚懸著的心重重放下,他緩過神來,雙腿已有些發顫。

他的目光從那出灌木挪開,投向正前方。

驀的,一張慘白的染著絲絲血跡的臉,正懟在離他隻隔咫尺的距離處,寒涼的眼神不斷剜颳著阿爾瓚的皮肉。

阿爾瓚立於原地,麵色不改,身形未動,一副處之泰然,波瀾不驚的模樣。

這時,卻聞一股騷味傳來,嘩啦聲自二人身下響起,朝下看去,隻見阿爾瓚股見已流出腥黃色濁液,汙了他的衣裳。

麵帶血跡的男子麵帶嫌惡地向後退了幾步,順手將飛插於樹乾上的短刃拔了出來。

男子回頭:“小姐,怎麼殺?”

畫麵陡然變遷,視線順著男子耳廓向後掠去,不緊阿爾瓚徹底愣住,就連在畫卷外觀望的李恣歡,也不免有些許失神。

男子身後的女子,一身淺粉湘裙,撐傘立於層層鳳林間,眸中流轉著盈盈秋水,襯得整個人如盛開的桃花般婉轉。

而這個人,李恣歡見過。

便是前幾日來尋她,請她修覆被無心打碎的手鐲的女子。

而那半條被扯斷的絲絛,想來也是這名女子,在前幾日與自己見麵時,趁她不注意扯下來,拿來栽贓她的。

李恣歡不得不感歎。

小姑娘長得挺好看,心是真惡毒。

嚴正禦見李恣歡手捧短刃,倏忽愣神,本就不悅的心情愈加不耐煩起來:“你到底看出什麼來了。”

這道不大不小的聲音,將李恣歡從層層疊疊的畫麵中抽離出。

李恣歡抬起頭,眸色深深:“我知道怎麼找到凶手了。”

***

次日,竹林幽舍內。

陽光正好,透過層層木葉灑進窗牖,在竹地板上留下一片斑駁。

一片狼藉中,李恣歡半蹲與案前,將地上散落的零散碎片,小心翼翼地一塊塊拾起,輕輕放於手掌心,似是在打理一捧價值連城的珍寶一般。

李恣歡動作不斷,嘴裡不住唸叨著:“嘖嘖,這人下手還真是冇輕冇重。”

“咚咚。”

不同於昨日溫栩安的直接推門而入,這一次門扉被有序地敲響,彰顯著客人來訪的腳步。

李恣歡探頭朝門外喊:“稍等。”

她將手中碎片放於桌案,起身來到門前,素手推門。

陽光先一步從門縫中擠入屋內,與窗邊慵懶停靠的暖陽交相融合。

光芒留下的刺眼漸漸退去,門外勾勒出一抹窈窕身形。

立於逆光中的女子聲音溫軟:“我要的玉鐲,修好了嗎。”

李恣歡堆於麵上的笑容驀地退去,隻剩寒涼,她冷聲道:“就是她。”

話音方落,屋旁攸地閃出幾道粗壯人影,兩邊壓住女子雙臂,使其動彈不得。

方位轉過,陽光直直落在被綁縛的女子麵上,為其兩頰添妝,而臉頰上方,那雙正印著躍金浮光瞳孔中,還帶著略微疑惑。

嚴正禦自旁而出,看了眼手上短刃,又上下打量一番,這個看似比李恣歡還要柔弱的女子:“你說的凶手,便是她?”

李恣歡頷首。

嚴正禦氣極反笑,轉頭望向一旁的溫栩安:“寺正,這便是你說的讓她試試,結果試出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出來了。”

女子聞言,艴然不悅,抬起頭來正欲反駁,餘光卻瞥見一旁正冷眼旁觀的溫栩安。

“殿下?”

李恣歡的身體一瞬間僵硬在原地,腦海中猛然閃過兩個念頭。

她先前猜對了,溫栩安果然是皇室中人。

她現在要完了,殺人凶手和溫栩安相識。

李恣歡隻覺自己的思緒從未這般飛速旋轉過,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。

李恣歡一把奪過嚴正禦手中短刃,兩名壯漢因覺著女子瘦弱,都冇使多大勁,綁縛著女子的手形同虛設,李恣歡趁機握住女子手腕,猛拽其到自己身邊,手肘抵在其肩頭,手中短刃反轉,輕抵上她細膩的脖頸。

李恣歡寒聲道:“彆過來。”

嚴正禦震驚不已時,還未意識到方纔發生了什麼。

溫栩安卻一如往常平靜,負手立於一側,靜靜觀賞著這出一波三折的好戲。

嚴正禦愣神許久,終於理清了些思路,他轉頭望向溫栩安:“你認識?”

溫栩安似是嫌棄地瞥了女子一眼:“也可以不認識。”

女子嬌嗔:“殿下,你不要闕青了嗎?”

身份被公然揭開,溫栩安也未置其詞,不知是壓根不在乎,還是覺得李恣歡太過蠢笨,發現不了這樣明顯的破綻。

自稱闕青的女子眸光瀲灩,絲毫冇有顧忌還架在自己頸側的刀刃,佯作掩泣:“殿下,我在你身邊任勞任怨,為你做牛做馬,不曾想,如今竟落得個這樣的結”局。

李恣歡將刀柄緊緊抵上闕青側頸:“閉嘴。”

她抬頭望向溫栩安。

溫栩安感覺到投向自己的目光,撩起眼皮子,對上那道堅毅的眼神,正等著李恣歡開口。

李恣歡卻轉了個頭,望向凝眉重色的嚴正禦。

“給我一匹快馬,我出城後自會放人。”

看著如今情勢,嚴正禦愈加確定,先前李恣歡的一頓故弄玄虛的操作,隻是在存心拖延時間,為的就是此刻,劫持人質逃跑。

他恨恨地瞪一眼溫栩安,責怪他所信非人,溫栩安對此卻置若罔聞。

嚴正禦似安撫般抬起手:“有話好好說,你先把她放開,你有什麼冤屈都可以和大理寺提。”

和大理寺提?

李恣歡心中冷笑。

從方纔闕青的話可知,闕青是溫栩安的下手。

這就說明,闕青派人殺阿爾瓚,溫栩安極有可能是知道的,更有可能,這件事本來就是他指使的。

溫栩安一開始由著自己追凶,無非就是想看看自己知道多少隱情,好方便他去善後。

而現在李恣歡已經將彆人不太相信的真相抖了出來,還將凶手的身份順其自然地攀上了溫栩安。

現在,若說她能活過次日早晨,李恣歡自己都不信。

如今李恣歡能做的,便是先逃離這裡,尋一處偏遠小縣暫居,剩下的,以後再想罷

“給她吧。”

溫栩安在一旁,不緊不慢道。

-

facebook sharing button
messenger sharing button
twitter sharing button
pinterest sharing button
reddit sharing button
line sharing button
email sharing button
sms sharing button
sharethis sharing button